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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学 的 日 子 作者:郭苏淮


大 学 的 日 子

作者:郭苏淮




芜湖山水

山环水绕楚连吴,

月落波心泻玉壶。

桂魄生香花恋影,

镜湖烟柳鸟鸣楼。

          ——郭苏淮

     多年来,我一直想写点在大学期间的故事。但因相隔已经四十多年,当时所经历的事情,很多已经模糊不清了,怕写出来不合实际。现还是觉得应写出来,也不完全按照回忆文章方式写,主要进行片断形式写作,力求建立在生活真实性的基础上。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芜湖安徽师范大学上学时,我和同年级艺术系余平柱、外语系王善德交了朋友。我们体育系学生的政治课等在阶梯教室和艺术系学生一起上大课。我们三人家都住在芜湖,他俩是江城的老住户,讲一口地道的江城话,基本上是软侬的吴语发音。

    余平柱原在市饮食服务行业工作,曾学过厨艺,能烧一手维扬风味加地方特色的菜;他对白案也在行,包饺子、包子、贴饼子等都是他的拿手好戏……余平柱是搞饮食的,却自小拜师拉得一手好二胡,什么《二泉映月》、《良宵》、《赛马》、《江河水》他都能熟练准确地掌握和演奏,让人听了很过瘾,从心里叫好。余平柱人长的眉目清秀,皮肤白皙,中等个;可能是他还未成年就顶替早逝的父亲学厨艺,艰辛的生活养成了他话语不多,年轻老成,遇事冷静,对人真诚讲信用。令人痛心的是平柱去年底因病逝世,离开他的亲人和朋友们远去了。我从深圳赶回合肥参加了他的告别仪式。几个月来,他的音容笑貌老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有时候在梦里相遇;我亦老想着我们过去的一些事情,点点滴滴,挥之不去……我总是觉得他还没有死,还是生活在我们中间。

    王善德是一位小学教师,他的父母当时已经六十多岁,二老是中年得子,爱子心切,非常宠爱他。善德说他开始上小学,都是当工人的父亲背着他接送;他的母亲也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她在家操持家务,一心盼着他出人头地,将来有大出息。善德身材略高于余万,戴着深度眼镜,但他的两个小眼神儿很聚光,常露出狡黠的笑容,一张长脸显得有点木偶状,可能因雄性激素分泌旺盛,脸上长满了青春痘,精力充沛。

    他们俩都是带薪上学,平柱每月拿工资四十余元,但要赡养老母亲,补贴还在下放的弟弟,日子过得紧巴巴却对人大方,尤其对我和善德。善德虽然工资少点,但他父亲还在南京港务局工作,是八级工老师傅,当时工资不低,且一家三口两人拿工资,加上老母亲省吃简用持家过日子,生活上稍微宽余点。因此善德的衣着要讲究些,有一年过年时他老母亲还出钱为他做了套毛呢中山装,穿在身上很有派头。我们去他家拜年时,他母亲说,人是衣裳马是鞍。我家善德也不小了,穿件好衣服有个样子,也该找老婆了!但尽管善德衣服穿得好,也有女人缘,总是如足球临门一脚不行,三十出头了还是结不成婚,直至后来我们大家共同努力说合,善德终于天随人愿,找了个如意的爱人,这是后话了。我们三人都是毕业后三、四年结的婚。我们三人时间长了,都互相起了外号:叫余平柱为余老万,王善德为大呆,叫我是原来的小名大毛。

    而我是老三届知青下放两年后被公社选派入学的穷学生。他俩都带薪上学,我则在校享受拿18元伙食费的待遇。因此,有时候我在合肥等地的朋友来,平柱总是体谅我说,我们三人“抬石头”(意思大家共同出钱请客)请吧,我出两块钱,你们一人出一块钱。加上他原在饮食公司工作,和酒店熟悉,我们总是能吃到可口的经济实惠的饭菜,这在当时是不容易的。记得平柱和善德有时还叫我到他们家吃饭,他们的母亲既慈善又能烧很不错的家常菜,对我说很解馋;当然他们也到我家里加餐,因和我父母熟悉了,也不见外,有什么吃什么。他们二人数善德来我家次数最多,平柱业余时间忙家里事情多些。后来平柱调安徽省政府办公厅工作,这是后话了。

    当时我们都二十岁出头,正值青春年华。平柱比我大两岁,善德比我大一岁。我们三人都还没谈过恋爱,纯粹的童男子。我们三人结交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也发生了不少平凡的小故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至今我们一起已经交往了近50年了……

往事如烟,往事也并不如烟。

    安师大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综合性文科大学。江城大学紧邻赭山,风景秀丽,环境优雅。赭山历来是人们登高远眺的理想之处。江城市区内五十多座景色各异的小山中,最负盛名的,当首推赭山。古人称赞赭山是江城的“雄山”,历来享有“玉峰”、“百尺浮图”之美誉,被视为江城芜湖的象征。我们在课余时间,经常去赭山游玩,观赏风光,当时也是一种情趣。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学校的老师确实在为人师表,人品学问方面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当时,虽然还是文革中期阶段,而老师们的教学都很认真,耐心,一丝不苟,我在体育系当时学的运动理论、人体结构、中医针灸、医疗体育等理论知识课和田径、球类、体操、武术等实践课的饶老师、陈本之老师、陈永宜老师、白老师、班主任陆老师等等,对我们的教学教育都很到位,老师对我们学生很亲切,将我们当他们的孩子一样对待,鼓励我们多学一点东西,多练好体育竞技的本领。当时,我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我们篮球课的老师主要是饶、陈两位老师。饶老师原来是铁路火车头队的,久经沙场,很有名气,他当时已近半百,膝关节有积液,就这样他在球场上打后卫,组织进攻防守是灵魂人物,投篮准确,传球及时到位,基本功扎实,突破动作非常灵活。同学们非常服气饶老师,他上课时要求严格,作示范动作认真,耐心细致讲解篮球的战术技巧,强调一定要先练好篮球的运球、传球、投篮、抢篮板、过人等基本功;强调打篮球要有战术意识,集体意识,搞好上场五位队员的战术配合,形成整体实力。饶老师的助手陈老师主要是为我们作示范动作,一遍遍地示范,纠正错误动作,一堂课下来累的满头大汗。记得教三级跳的陈永宜老师,教足球课的黃老师,他们在教课中都身体力行,不厌其烦地反复做好示范动作,讲透动作要领。陈老师反复讲三级跳第一步踏跳板的速度掌握和第二步腾空动作要领及第三步落沙池的前倾性,至今在清晰记得。黄老师上足球课强调人的对抗素质的全面性,传球、停球、射门等基础动作的掌控,并特别强调足球的整体配合意识和战术。还记得一件事情令我感动,在学习中医针灸时,开始我手拿银针消毒后,不敢朝自己的合谷穴上插,教我们的白老师就拉住我拿针的手,要将针插入他的合谷穴。当时我实感羞愧,毫不犹豫插入自己的合谷穴,不再畏惧针插进皮肤里面的酸胀疼痛。在学校,我和音乐还有一段不解之缘。上我们音乐课的李老师是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毕业的男高音歌唱家,擅长咏叹调,音色优美,音域宽广,基本功扎实。我们喜欢听他讲课。有一次他上课教大家站起来发音走到我面前说,我听你唱歌声音不错,你唱几句歌给我听一下,我就唱了几句《长征组歌》上的“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来,水似银......”给他听。李老师高兴道:不错。可以练练能提高,如有兴趣空闲时间可以到我家,我教你如何掌握发音,逐渐入门。可惜那时年轻贪玩,对唱歌不感兴趣,而失去了这个机会,现在想起来是一种缺失。

    我和平柱、善德和艺术系二胡演奏家李子贤老师交往更多了,毕业后一直持续了几十年,直到他前几年去世。李老师比我要大10多岁,他是山东艺术学校毕业的,他刻苦学习二胡演奏,曾经在上海之春得大奖。他为人风趣幽默,没有架子,一嘴“小讲”(会讲笑话之意);他喜欢饮酒,几乎中午、晚上都喝酒(一人也独饮),他称白酒叫“啊白”,啤酒叫“啊啤”,或者叫“啤茶”;他喜欢诗词歌赋,能背诵很多篇李白、杜甫、苏轼等大家的诗词,并也时常作些打油诗句,当笑话闹着玩。经常说,喝酒不喝好,就似夏天穿皮袄;喝酒不喝醉,不如回家打瞌睡。李老师太爱酒了,后来也吃亏在酒上,一度时间突然双目失明,通过中西医结合治疗才逐渐复明,这是后话了。

    我和李老师是打篮球认识的。李老师热爱体育,他篮球打得好,在山东学习期间是艺校代表队的。当时,我们学生篮球队也常和教职工篮球队比赛,我们虽然年轻体力好,但却总是输球,因他们不仅球技好,而且场上经验丰富,配合默契,不用出多大力就把我们打败了。这样也好,使我们看到了自身不足,努力去提高。李老师是打后卫的,他灵活弹跳好,在场上满天飞,边传球投篮还边说笑话,他有时会指着我说“看你个子倒很高,怎么像豆丫菜软软的,跑不动啊?!”,“你们看我现在100米还能跑11秒,跳起来单手摸篮框。”他边说边做鬼脸边跳起摸篮框,引得我们又可气又可笑,确实影响我们的斗志……总之和他打球是一种享受。再看他的长相酷似电影《乔老爷上轿》的乔老爷,只是脸上皮肤有点黑中显出粗糙。他是地道的芜湖人,说话地方口意很重。我们三人和李老师慢慢熟悉了,以后在一起就像兄弟一样亲切,加上平柱在艺术系跟着李老师学二胡,是他直接学生,就和他更多打交道了。我们和李老师接触学到了很多音乐艺术知识,多年来尤其是工作以后,我们经常在一起饮酒聊天,李老师他带着二胡。酒过三巡后,李老师常讲古典文学和诗词知识,或者自拉自唱;他酒酣时经常一遍遍拉二胡《野蜂飞舞》曲子,这是钢琴曲改编的,节奏明快,难度很大,没有相当功力是拉不出来的。

    还是讲和李老师开始接触吧。我们初到李老师家听他拉二胡。李老师拉的刘天华的《良宵》、《病中吟》、《空山鸟语》真是一绝。李老师说,《良宵》作于1927年,是他写作时间最短的一首二胡曲。乐曲表达了一种怡然自得,轻松愉快的心情。是这年的除夕,刘天华的几个学生到他家过年,那晚他心情特别好,再加上受到除夕欢乐气氛的感染,即兴拉弦作曲,一气呵成。《空山鸟语》初稿写于1918年,十年后定稿。乐曲通过描写了深山幽谷,百鸟嘤啼的优美意境,表达了对大自然的赞颂及美好生活的向往。当时我们听《空山鸟语》,李老师将空山中的鸟鸣声,在二胡弦中的高音部演奏的唯妙唯肖,酷似鸟鸣声声入耳,令我们如醉如痴,不能自已。刘天华《病中吟》是他的代表作,这个二胡曲应该不好演奏。李老师在演奏中,既表现了乐曲苦闷彷徨,“剪不断,理还乱”,旋律如泣如诉、缠绵委婉的一面。又通过后来乐曲节奏果断有力,旋律较为急速,表现了一种要从苦闷的重压下解脱出来的愿望,以及誓与周围黑暗势力作斗争的抱负。我们曾多少次听李老师演奏这几首二胡曲子,李老师在市里和全校文艺晚会上也拉,我们也很有兴趣百听不厌,每次听都有新的收获,深深被李老师二胡艺术的造诣所折服。这期间,平柱跟李老师学二胡的手艺大增,时不时表演一下。李老师业余时间办起了二胡少年班,这是青少年们上门求教太多被迫办的。李老师教二胡不收钱,逢年过节,学生家长知道他爱唱酒,就送两瓶白酒给他喝。李老师不管这些,有的家庭困难送不起酒的他也教,他说,只要孩子肯学习就行。后来知道,他教的学生,后来经过系统学习有的考取了中央音乐学院、东方歌舞团等高等艺术殿堂,取得了新的艺术成就。李老师在家中还为我们边放唱片,边讲解何占豪、陈钢作曲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这首曲子1959527日在上海兰心大戏院首次公演,俞丽拿担任小提琴独奏。这支中国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小提琴曲,完成了交响音乐民族化的创世纪。记得李老师对我们详细讲了协奏曲中以"草桥结拜""英台抗婚""坟前化蝶"为主要内容曲式结构和艺术风格。讲述的非常生动有趣。应该说,当时正处于文革时期,“左的思潮”还是很泛滥的。当时文艺舞台上主要演样板戏。在这种情况下,李老师能给我们讲解像《梁祝》这样还没有公开上演的剧目是不容易的。这不仅使我们耳目一新,增长了文艺修养,更使我们佩服李老师对经典文艺作品的执着和勇气。

    文字写到这里,我又想起李老师在家曾经用唱片在留声机上播放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给我们听。他说贝多芬开始构思并动笔写《c小调第五交响曲》是在1804年,那时,他的耳聋已经完全失去了治愈的希望。有一天贝多芬在沉思时仿佛听到门外,有三声“咚咚咚”敲门的声音,他幻想着是不是魔鬼在敲他家的门,于是产生了灵感。《命运交响曲》的开始就是“咚咚咚”敲门声所演变成的旋律。曲子谱好后演出时,贝多芬首先担任指挥直至演奏完毕获得巨大成功,这时他因为耳聋已听不到台下如阵雷般的欢呼声。这充分说明贝多芬这位坚强的音乐巨人并不认命,更不想屈服于命运对他的捉弄,他想要向命运、向大家证明,即使自己耳朵聋了,也照样可以进行音乐的创作。这种伟大的精神,对我们当时年轻的心灵是一次强烈的震撼!

李老师的故事一时说不完,因篇幅有限,留待续篇中再说吧。

    记得老师中还颇有风趣的是教我们摔跤散打的周老师,他上课时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谁不做好动作他就让谁反复练习,直到做准确为止。但课余时间很喜欢和我们玩,简直像是我们哥们一样,夏天在体育场看台纳凉时,他有时还来到我们中间,向大家讲起了故事。我至今还记得他说的一段形容老岳父马跑得快的故事。虽说是俗气点,亦不伤大雅,权当是一则笑话。当时,周老师面对围坐在他身边的我们,绘声绘色地说,从前有个老员外过六十大寿,他的三个女儿女婿前来拜寿。老岳父岳母设席款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大女婿出言道:“老泰山:咱家是远近闻名的书香门第,饮酒无可无诗;况且今日是老泰山高寿大喜,更应吟诗贺寿。我看老泰山平时最喜欢他那匹枣红色大马,我们就吟诗形容此马跑得快如何?大女婿话还没落音,二女婿就连声叫好。只有三女婿在一旁涨红了脸,低头默不作声。原来老大、老二女婿都曾读过几年私塾,粗略懂得一些诗赋文章,而老三是一个木匠手艺人,不识几个字,哪里会吟诗作对?为此,老大老二女婿之前就商量好要出老三女婿的洋像。老二女婿又补充说,吾辈作诗要合辙押韵,可以用夸张手法,合乎情理就行。如果哪位作不出诗,就站在桌边为大家斟酒。他们的话正中其老岳父下怀,点头称是道:“就这样办!”老大女婿随即吟诗道:“水上漂金针,老岳父骑马到新村。跑去又跑回,金针尚未沉。”新村离老岳父家有六里之遥,可见马跑的有多快,已大大超过音速。老二不仅不慢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水上烧鸿毛,老岳父骑马到新桥。跑去又跑回,鸿毛尚未焦”。鸿毛沾火就着,老岳父骑马去新桥要行八里路,跑去又跑回,鸿毛连焦都没有,可见老岳父的马跑的比光速还快。此刻老岳父高兴极了,亲自为两个女婿斟满酒,大声称赞他们诗作得好,给自己生日添彩。现在该老三女婿作诗了,他还是低着头说不出话,场面时沉默,三女儿也觉得没有面子,内心叫苦。这时老岳母在一旁打圆场说:“哎呀,喝酒作什么诗啊!老三姑爷,你就随口说几句,押个韵凑个热闹就好了。”可能是老岳母年大吃东西消化不良,突然放了一声响屁。这个屁一放不要紧,老三女婿陡生灵感,大叫我有诗了,不是要说押韵马快吗?他道:“老丈母娘放个屁,老丈人骑马去看戏。跑去又跑回,屁门尚未闭。”天那,老丈人看了一场戏,屁门尚未闭,这是马快还是屁长啊?真是太夸张了!毫无疑问,同学们听了这个故事都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犹如夏日晩上吹来一阵清凉风,使我们身心感到愉悦舒适。我知道周老师说的纯粹是一个小笑话故事,目的让大家开心一下,无形中却拉近了老师和学生之间的距离。而我却将这个故事记了几十年不忘。

    后来我在安师大毕业后,一被分到皖南医学院当体育老师,并曾做过三年班主任。我和学生课余时经常打球、聊天、比赛扳手腕、开会时顺便安排学生到家里吃饭,经常打成一片,思想感情比较融洽。这与我在大学里,受老师们平易近人的风格影响很有关系,老师对我们的教育和关心爱护都是发自内心的,都是诚心实意希望我们能努力学习知识本领,成为国家有用之材的。虽然现在,当年大学老师们很多都不在人世了,但和他们相处的一切,都永远刻在我的脑子里,时常想起,并且触动我的心灵。